是谁啊

一级战损爱好者

【楼诚衍生】冬至

凌远×李熏然
太喜欢审讯时的熏然了
天热看点凉快的

凌院长在首尾出现

独立一篇 和别的(应该可能大概)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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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冬至,天特冷,外边的大雪和风一起横着刮,但室内的暖气特足。
李熏然在讯问室耗了快一宿,嘴唇干得一说话就冒血。苏童一杯杯给他倒水,他没抽烟,总不能表现得比嫌疑人还着急。但他在瘦长的手指之间夹了一根笔,以克制自己的烦躁。
他中途出了讯问室才点上烟,裤口袋里有个抽完捏扁了的烟盒。苏童又默默递了一盒烟,小声说:“副队,少抽点。”虽然知道说了没用——他副队平时抽烟有一搭没一搭,今日消耗烟草量约摸是平时四五倍。
李熏然捏着烟没抽,只闻着味道踱步,溜达到了置留室的走廊。
置留室有许多间,所有窗户上都有稀疏的铁网;但置留室不是拘留室,所以室内有上下铺,铺上有被褥,灯火通明,已彰显公安局非常客气的态度。
李熏然叼上烟,手指纠缠在窗户的铁网上。窗户上有一点极薄的雾气,这说明置留室里不高的温度。他用指尖为自己擦出一小块清晰的视野,以可以看到里面的人。
室内的凌远斜倚在连接上下铺的床柱上,两条长腿交叠放在地上,面无表情,大概在闭目养神。他身上穿着深灰色大衣,扣子系得一个不差。
李熏然很想把推拉的窗户打开,向里面吹一口烟,再把自己嘴里的烟递给凌远吸一口,凌远一定不会拒绝。但他余光看到斜右上角的摄像头,便又把手指藏回掌心里去。他摩挲着铁网,屈起指节,他正要用他纤细的骨头敲击玻璃的时候,凌远抬起头来了。
凌远从那一小块清晰的玻璃后面望过来,眼神很急切的捕捉李熏然的眼睛,李熏然的眼睛闪亮,瞳仁很大,目标明显。
李熏然将自己心里的烦躁、心痛和愤怒极力压抑,压抑到眼睛发红;但凌远眼睛里的抚慰非常明显,使李熏然的烦恼一瞬间变成了莫名的委屈,于是眼睛中闪亮更甚。
凌远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李熏然。李熏然摸上嘴唇拿下烟卷,看到滤嘴上有斑点血迹。他舔了舔唇湿润干裂的伤口,朝凌远抿出一个尽力从容的微笑。
凌远便在里面点点头,宽慰又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李熏然的手指抓着铁网,他几乎流连忘返,可困在一方的凌远让他更加难过。他深吸一口烟,慢慢吐出来,直到那一簇的烟雾隔绝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视线,复又使玻璃上那一小块清晰重新蒙上水雾。
他叼着烟,又走回讯问室去。

2
他们审的人是个卖菜的,一大早推倒一个老太太在凌远家小区门口小马路上,跑了。凌远过去救人,未果,死了。没有摄像头,没有其他目击证人,只有一个目睹了嫌疑人逃窜的好医生凌远和一个死了的老太太。
老太太家属说,总要有人给我妈偿命吧,这儿也没有摄像头,我们怎么知道谁把老太太弄死了。
法医给解释:“不是弄死,是突发脑溢血。”
家属问:“那脑溢血怎么能说突发就突发?”
法医说:“可能是血压突然升高,可能是跌倒……”
家属说:“我们老太太不是跌倒,是被人推倒。”
法医说:“那我不知道。她后脑有皮下淤血,确实摔倒过。”
家属说:“得有人给我们老太太偿命啊。”

3
七点半,天刚擦亮,冬至日的前一天天亮得也那么晚。
领导让李熏然回避,李熏然说:“我跟他不熟。”
领导说:“不好吧,你可带他上咱家吃过饭。”
李熏然把羽绒服外套拉锁往上拉了拉:“人家给我做手术呢,救我一命,感谢不应该的?”
领导不说话了。

李熏然蹲地上看菜叶,叶子在马路上待久了又被车压又被人踩,绿色汁液溅了一地。
李熏然指着菜叶问痕检:“这叶子是新鲜的吧?”
痕检蹲下看:“是吧。”
李熏然又端详:“这什么叶子?”
黄队比较有生活经验:“木耳菜,昨儿我媳妇儿刚炒的。”
李熏然抬头问:“贵吗?”
黄队“啊”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熏然重复一遍:“贵吗?”
黄队口中“啧啧”:“贵,老贵了。大棚里的吧。”
那边儿苏童喊了一声:“副队,这儿有个……这是金针菇吗?”
黄队长过去看:“是啊。”
苏童嘟囔:“不知道是吃过的还是没吃过的。”恶心的他旁边的同事一个激灵:“哦……嘶,see you tomorrow,哈?”
李熏然手一挥:“苏童,跟我去农贸市场,”他话都说完才想起来看他队长,有点不好意思,“行……行吧?队长?”
黄队长叹了口气,伸手往他后脖颈上拍了拍:“赶紧的吧。”

4
八点半的天亮得透透的了,看着很晴,好像没有一点云的样子。但是风干冷,斜着吹散阳光,一点不含糊。
八点半的农贸市场商家大多还在,菜都是挑剩下的了。
李熏然直切重点,挨家挨户问谁家卖木耳菜。
问了半天就问到一家,苏童喜出望外,李熏然心里直嘀咕。

裹头巾的妇女正要收摊,李熏然赶紧拦下:“大姐,您家卖木耳菜?”
妇女拿头巾抹了抹鼻子,头巾本色是黄的,有点发黑:“卖,要多少?”
李熏然掏证件:“不好意思,警察。问点事儿。”
妇女脸上没有表情,只抠了抠通红的手:“问吧。”
李熏然问:“这个木耳菜,有没有大批量从您这儿进货的?”
妇女斜着眼回忆:“有。”
苏童在后面用本子记,皮手套拿笔不方便,一个没拿住掉进脚底下的烂菜叶子里。
李熏然弯腰去捡,青白细长的手指头拨开两片叶子,捏住笔,又把本子要过来。他没带手套,一双手冻得没有颜色,关节僵硬,但是还能写字。
苏童有点紧张,主动问:“进木耳菜的人多吗?”
妇女低头开始收拾剩下的菜,全部装到紫色的大塑料袋里去,她没说话,苏童又问:“大姐,进木……”
“不多。”妇女抖抖塑料袋,看也不看他们,“有个男的,二十多岁,骑电三轮,每天都来。”
李熏然在笔记本上划拉似的,笔迹有点凌乱。
苏童看了一眼李熏然,继续问:“您认识吗?”
妇女正在拉腰包的拉锁,听这问题顿住,又拉开拉锁,抽出一沓票子来。
苏童莫名其妙,又看了一眼李熏然。李熏然发出短促而粗重的一声呼吸,一团白雾瞬间就模糊了他的面目。这是他不耐烦的信号,但他太温和,几乎从不不耐烦,所以苏童又懵懂的看他。
李熏然问:“大姐,您有那个男的的联系方式吗?”他怕妇女开始数钱,声音提高了点。
那位妇女却只翻动手里一沓零钱,从里面抽出一张纸片:“电话。”
意外之喜,李熏然胳膊直接越过苏童,接过那张纸片。
他又问:“您这儿卖金针菇吗?”
妇女的紫色塑料袋已经装满,李熏然及时帮助她放到破旧的小卡的车斗里去。
妇女又开始去装满一个黄色的塑料袋,风越来越大,吹得一切都鼓动和作响,妇女说:“我卖,要多少?”
苏童惊奇的看着她:“我们是警察?”
妇女点点头:“卖,那个男的买了。他还欠我三十块钱。”
李熏然眉头一挑,和声细语道:“您帮个忙,给他打个电话,行吗?”
妇女只掂了掂黄色塑料袋:“我男人在家等我。”
李熏然帮她把黄色塑料袋也拎到车上去:“麻烦您了,有个刑事案件,可能跟他会有关系。您帮个忙。”
他抽回手时打到小卡的铁架子上,“碰”的一声挺响,妇女看了他一眼,才皱着眉头掏手机。
苏童凑过去看李熏然的手,但他已经冻得全无知觉,几乎不怎么疼,浑不在意。他把钱包丢给苏童:“刚才路过那个早点摊,去买杯粥。你要是喝,给自己也买。”
苏童攥着钱包跑了。
妇女拿着手机看他,他们俩对视了两秒钟。他能看清妇女脸上的冻疮,妇女能看清他睫毛的一点点颤抖。
妇女在翻通话记录,李熏然带一点狐疑的看着她。
直到妇女说:“把电话给我。”李熏然才尴尬的从笔记本里拿出纸条递回去。

5
苏童买了两杯粥回来,李熏然把其中一杯递到妇女手里去。
妇女伸了伸手,又放下:“不用了。”
李熏然直接塞到手里:“您捂捂手。”
妇女的手向后躲的时候,开了免提的电话接通了,那边一个男人的声音,粗野又警惕的:“喂?”
李熏然赶紧握住那杯因躲避而几乎滑落的粥,指了指电话。他的手指十分眷恋杯子的温度,几乎不由自主的、立刻就全部纠缠了上去。
妇女的声音仍是几乎没有起伏的,但手捏着头巾垂下的长长的破碎流苏,看着有一点紧张。
她说:“你三十块什么时候还给我?”
那边男人说:“你着什么急?三十块还能差你?”
她说:“回家我男人要算账的。”
那男人嗤笑道:“一个瘫子能把你怎么样了?”
她说:“你快还给我。”她的手指不再捏着头巾下摆,只飞快的抬头看李熏然他们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
男人说:“现在给不了你。我还没开张。”
妇女木然的质问:“你六点多就走了,没开张?”
男人的声音发紧:“我遇到一点麻烦。”
妇女终于抬头看李熏然,嘴里说着:“遇上城管了?”
李熏然认同的向妇女点头,扯动嘴边肌肉,露出一个赞扬的笑容。
男人说:“比他妈的城管麻烦……”
妇女又望向李熏然,于是李熏然做了个“问问他在哪”的口型。
男人继续说:“现在不方便给你。”
妇女的语气好像带了点不耐烦:“你在哪?我去找你取。今天必须给我,我男人……”
男人语气略有些凶狠的打断她:“你别没完没了啊。”
妇女肩膀微微一下瑟缩,李熏然见状,伸手搭上妇女肩膀以示安慰。他掌心被那一杯粥捂得十分温热,尽管手背仍冰凉,但一只好看的手的掌心温度也足以让妇女感受到惊惶。
妇女只看那只手的主人在被自己躲开后摸了摸鼻子,又露出一个安慰又尴尬的笑容。
她回味了一下那只掌心的温度,隔着几层棉衣,她却觉得十分滚烫。大概因为那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的温度。
李熏然在她眼前急忙挥了挥手打断她短暂的失神,又指了指电话。
妇女的嗓音有些嘶哑的,她呼了一口气后说:“你不给我,我回家他要打我。你不给我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那男人不屑的笑了一声:“你怕他一个瘫子打你?你跟我,没人打你了。”
李熏然和苏童总算听出点什么,他们看那妇女,妇女却深低着头。
那男人说:“你今晚来我家,我把钱还给你。”
未等妇女说话,便挂了电话。

李熏然什么都没说,只是又把那一杯粥递给妇女。妇女接了过去,很蜷缩的捧着。
李熏然猫着腰去平视妇女:“能不能麻烦您,把那个男的的住址告诉我们?”
妇女微微抬头,张了张嘴巴。她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像口水黏在喉咙,听着疲乏又破碎。
她说地址,李熏然拿笔要记录。但他刚刚冻得麻木的手此时回温,磕在钢铁上的痛处火烧一样的疼,几乎握不住笔。他本要给苏童,妇女却主动向他要笔记本:“我写吧。”
于是李熏然又接过那杯粥。
妇女的手也冻得失温,写字笔画不横平竖直,但却有体。
李熏然看着一行可称秀气的字,道:“您写字还挺好看的。”
他察觉到妇女嘴边一个克制不住的微笑,和一声粗鲁的吸鼻涕的声音。
妇女把本子递还给李熏然,李熏然便又把那杯在两人之间传递多次的粥递过去。
他伸手和妇女握手,他的掌心和手背仍是冰火两重天,细长的手指像刺骨的冰锥。
他握着妇女的手,眼睛也去寻找妇女的眼睛,再附赠上嘴边一个温度可以破除季节规律的微笑:“您就千万别跟他说我们找过您了。”
妇女点点头。她感到刺痛肌肤的冰凉又温热的温度从掌心里退出去。
李熏然思量了片刻,又说:“希望您生活顺利……幸福。”
然后他们离开了。只有频频回头的苏童鬼鬼祟祟的凑到李熏然的耳边去:“那个大姐哭了啊?啊?”
李熏然只迷茫的看着远处被西北风褪了色的苍白的天空:“反正……反正她应该不会和嫌疑人串通。要下雪了吧这个天。”

7
后来,他们在已经降雪的漆黑傍晚等来小贩,李熏然状似亲切的搂住小贩把人往车里带,又指挥苏童:“把他这个车给我照下来,每一样菜带回去一点。”
他听见苏童嘀咕:“做麻辣香锅么?”

小贩说话带一些口音,不是本地人,个子不高,机灵得很。
他估摸是猜到有人给他背黑锅,坐在讯问室死猪不怕开水烫。
李熏然给他看现场照片,地上有狼藉一片的蔬菜:“啊,看看这个,木耳菜,金针菇,跟你卖的菜是不是一样?”
小贩毫不动摇:“卖这个的多了去了。”
李熏然把文件夹扔到桌子上:“农贸市场我们可是去过了。”
那小贩狰狞一瞬,咒骂道:“臭老娘们儿,她出卖我……她……”
李熏然眉头一拧:“出卖你?你要是什么都没做,谁会出卖你?”
苏童把水杯往李熏然那一边推了推,问道:“你早晨干什么去了?想清楚再说啊。”
小贩只摇头:“卖菜啊。”
李熏然喝了一口水,问:“你每天都剩下这么多菜卖不完吗?”
“对啊,每天都这样啊,我要留下回来自己吃嘛。”他摸了摸鼻子,“这算什么。”
李熏然手里转笔:“我们查了近一周清晨的录像,你每天去摆摊走的路都一样,就今天,为什么比平时多走了八个路口?”他伸手比了个“八”,“八个。”他看小贩闭口不言,又继续道,“你不知道哪里都有监控摄像头吗?给你机会坦白从宽,你还在负隅顽抗!”
他拍了一下桌子,白天受伤的手偷偷的蜷缩了一下。但面上冷酷,眼睛睁大,小贩不由得一个激灵。
讯问室里有一瞬的沉默,小贩突然笑道:“没有监控,你们要是有确凿证据,还用和我耗上半宿吗?”
他显然已经表明自己做过的事,可不正面承认,李熏然心里顿时冒火。
他拧动台灯照过去,把小贩的脸照得一片惨白,他说:“你以为没有目击证人吗?”他拉开凳子时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再给你十分钟时间,”他看表,“还有十分钟三点。你以为你耗过了很长时间吗?二十四小时,你且熬着吧。”
他推门出了讯问室,要门口的同事进去叫苏童:“你们一起出来,里面不用留人。你在监控室看着他就好。”
等到苏童出来了,他领着人走回办公区,道:“去开电脑,打点东西。”
苏童诧异:“啊?”
李熏然皱眉:“呐,打开电脑,打开word,打一份目击证人笔录。我说你打。”
苏童非常听话的坐在电脑前。
李熏然点了一根烟,思索道:“我住在29号楼三门301……”他拍苏童脑袋,“打字啊。”
苏童转头看他:“29号楼?”
李熏然探身往烟灰缸上磕一磕烟灰:“29号楼挨着那条马路。”他继续说,“我看到一个卖菜的和一个老太太争执……”
苏童回过头去噼噼啪啪接着打字。
李熏然嘱咐:“落款写那个街区的派出所。”
他们杜撰完这一份目击证人笔录,李熏然按了打印:“把打印记录删了。”
苏童非常忐忑的看着李熏然,李熏然很了然的拍了拍他:“你什么都不知道,有问题我承担责任。”
苏童拉住他:“风险太大了吧……副队,嫌疑人要是看出来,反咬一口……”
李熏然把那张纸拍进他怀里:“五分钟以后让那谁进去送给我,就说是那边派出所传真过来的。”
苏童端详那张纸:“这哪像传真过来的?”
李熏然按灭了烟头:“没问题——哦,放在暖气上,保温一下,才像刚打印出来的嘛。”
苏童又迟疑:“要不要盖个公章……?”
李熏然瞥他一眼:“我还不想扒官衣儿,你不说没人看得出来。”

9
李熏然进到讯问室里去,手上带了一盒“3+2”饼干。
他把椅子拉开坐回去,仍故意发出刺耳的声响,低头的小贩便不由坐直了身子。
他把饼干抽出来,询问小贩:“饿不饿?”
他没等小贩回答,便自己拿出一块。他咬了半块饼干,咀嚼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小贩。小贩在低头躲避刺眼的灯光,于是李熏然便体贴的将台灯扭转了回来。
他看到小贩的眼神慢慢转移到他捏着饼干的手指上来,于是他把剩下那半块饼干又放到嘴巴里。他搓了搓手指,被碾碎的饼干碎屑掉到桌子上。
“吃吗?”李熏然在咀嚼间隙发问,于是小贩的视线不由自主看向他的脸。他的咬肌有力的运动,吞咽时的喉结显得具有攻击性。他拿着饼干踱步到小贩身边的时候,这位嫌疑人甚至向后躲闪了一下。
李熏然拿一块饼干递到小贩的面前,他的手指尖粘了一点点巧克力酱,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非常突兀。
等到小贩接受了那一块饼干,他又从小贩身边绕过去,手掌轻轻拂过小贩的肩膀。
他说:“我都困了。你不困吗?”
小贩摇了摇头。
他又说:“多大了你,哦,快三十了,我们差不多大。有计划要成家吗?”
小贩嗤笑:“我一个卖菜的,谁和我成家?”
李熏然摇摇头,笑:“你这不是在立业吗?先立业后成家,挺好。”他坐回去,微微向前探着身子,“对了,你和农贸市场那位大姐是……”
那小贩闻言有些动怒:“要不是她……”
李熏然便打断她:“也不怪她。我们无论怎么样也能找到你的。倒是,她看着岁数不小了?”
小贩道:“她三十多了。”
李熏然说:“她已经结婚了……”
小贩嘴角慢慢扬起来,露出一个不加掩饰的得意的笑:“她老公瘫在床上,不举啊。呵呵,她如狼似虎啊,”小贩故作神秘道,“我能满足她呀。”
李熏然“啧啧”两声:“哦,这么说你还很厉害的。”他看起来有些好奇的样子,“你今天好像要她跟你……?你想要和她结婚吗?”
“对啊!”小贩脱口而出,但又停顿下来,做了大概是这一晚上以来最认真的思考,“我还挺喜欢她的。蛮会说话的。长得也不错的其实。说起来,她每次到我那里去还会给我收拾屋子、洗衣服。我家里缺个人啊。”
李熏然点点头:“但是她又不一定会跟他老公离婚,跟你过日子。”
小贩抗拒道:“我不比她男人强?我能挣钱,他呢?”
李熏然又站起来,这一次,他很轻的将椅子向后推。他绕到桌子前面,坐在桌子上:“就靠卖菜挣钱啊?那能挣多少。起码人家在农贸市场卖得比你多吧?”他拿起水杯来喝了一口水,“你这个,都卖不出去。”他撇了撇嘴,传递出一些表示不屑的信息。
小贩本盯着他的水杯咽口水,听到这里很是不满:“我卖不出去?我卖菜可不少挣!你们这些人就是看不起我们,没有我们起早贪黑的,你们天天吃什么?”
“好了好了。渴了?”他看了看自己的铁灰色水杯,“一会给你倒水。没说什么嘛。你知道,人们通常觉得东西卖不出去,收入就少……我又不会和那位大姐说你什么。”
小贩向前探着身子,李熏然这片刻的平和让他倾诉欲望倍增,也让他警惕性倍减,他说:“我怎么卖不出去?你别跟她瞎说,我卖菜我还卖不出去?我天天卖光,要不是今天——”他高亢的语调戛然而止,浑身一战,他感到冷汗极其迅速的从额角上滑下来,他去看李熏然,但李熏然正把玩杯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
李熏然问他:“怎么了?”他极细长的手指握在杯子上,又从紫红色的粗织毛衣袖口里延伸出一截纤细而皓白的手腕。他手指挠了挠鬓角,很疑惑的看着小贩,再次问道,“呃,怎么了?”
小贩只觉得心惊于自己不知不觉竟已说了这么多,连带着那些好看的手指也跟着刺目起来。他想要装作无事的将话题一带而过,却感到喉咙发紧,几乎无法发声。
李熏然了然的点点头:“渴了对吧?我去给你倒点水啊——”
他话音才落,一个同事推门进来,手上拿了一张纸。

9
“目击证人笔录传来了。”同事说着扬一扬手里的纸张,递到李熏然手里去。
李熏然拿着纸绕回桌子后面去,又“刺啦”一声拉开了椅子,“那谁,他渴了,要不你去给他倒点水。”
同事替换了李熏然坐在桌子边缘,正稍微向前探身打量小贩。
小贩被一张突如其来的、带着于他极其不利消息的陌生的面孔撩起满心的不安,和着刚刚失口的惊惶,只觉得自己置身一片刀山火海,前面的冥顽全都化作泡影。
同事回过头去,漫不经心道:“副队,审完了得了,反正证据也都有了,喝什么水啊。”他嗓门大,声音很嘹亮,和李熏然刚才的低声细语很是不一样。
李熏然抖了抖那张纸,发出“哗啦”的声响。他屈指敲敲桌子道:“啊,那完事儿再喝吧,你也不差这一会了,是吧?”他又一把将台灯拧过去照着小贩的脸,“呐,这是人家派出所刚传来的证词,还热乎呢。本来说让人家早晨上班再传,不行呀,您嘴硬呀。”
他拿手指一行行指着读,将声音控制在屋子里的人隐约能听到的音量:“我是29号楼……嗯,今早……”
李熏然声音本就低,小贩只觉得一声声又像羽毛挠在他的心上,又像重锤击打在他心上。他手指纠缠起来,一只脚在地上摩擦,额头上冷汗越来越密。
同事见此,突然打断李熏然的细语,声音像惊雷炸开在小贩耳边:“说吧!你和老太太争执,致其跌倒,突发脑溢血,然后惊惶逃跑了。”同事靠近小贩,“你以为只有那个为你背锅的医生看见了?楼上的居民也看得清楚。”他们也并不具体了解案发过程,但话说出口底气十足,好像假的也要成真了似的。
小贩顿时语无伦次:“天那么黑……不,不可能看得清楚……”
李熏然笑了一声,道:“人家楼层不高,当然看得清楚。”他拿起那张纸走过去,遮住“目击证人”的具体住址,远远的给小贩看,“白纸黑字。”
他拍拍同事的肩膀,示意他坐回去,自己坐在桌子边缘,又拿起他铁灰色的水杯喝水。
“我看你也没有喝水的必要了。”他没有盖盖子,将水杯戳在桌子上时稍微有些用力,几乎有几滴水溅出来,他像碾碎饼干碎屑一样毫不留情的抹去光滑桌面上晶莹的水渍。
一切的刻意为之的小动作都能在一个水深火热中心脑发蒙的人的视觉里被成倍放大,李熏然擦净水滴,乘胜追击,一指一指捏了捏骨头,一些清脆的骨骼摩擦的声音在小贩耳边像雷声轰隆作响。
李熏然猛然站起身来,台灯将他投出一片阴影铺天盖地的覆盖在小贩脸上身上。
小贩只在鼻腔里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啜泣,一切便都结束了。

李熏然等小贩押走后将纸张丢给苏童,指了指碎纸机。
又说:“天亮了去趟农贸市场,找一下那个大姐吧。”

10
李熏然去给凌远开门,他受伤的手肿起来了,但因为他本就十分瘦削的原因而不大显眼,只是拿钥匙开锁不太灵便。
李熏然一只手拿一杯热水一只手推门,置留室里冷,凌远站起身前舒展了一下冻得麻木的双腿。
他平和的、毫无怨怼的眼神平息了李熏然对于因为公安局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而无法做些什么的怒火。
李熏然把一次性纸杯递给凌远:“胃疼了吗?”
凌远摇头。
李熏然很是平静的点点头:“喝点热水,小心烫。”
凌远眼里渐渐带上越来越多的暖意与笑意,他盯着李熏然的耳廓,直到那两片单薄的皮肤越来越红。
“多谢李警官了。”凌远伸出一只手申请握手,“人民警察辛苦了。”
李熏然匆忙的将一只手塞进凌远的掌心里去。
凌远稍稍发力,只觉得李熏然有一瞬间的瑟缩。他慢慢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李熏然的手温度从来很低。他轻轻用指肚摸了摸李熏然肿烫的手背,满眼的温和开始有一点冷却。
“手?”他问。
李熏然用力反握住他的手,丝毫没有疼痛似的,想要将凌远因为低温而冰凉的手捂热。
“没事,回去再——”
“副队!”他话音未落,苏童一嗓子把置留室里冰冷却温软的空气吼得七零八落,“凌院长,您好!你们怎么不出来啊?”
李熏然的手便光速抽出,顶着两片红耳朵:“凌院长,委屈您了。现在真相大白,您签个字就可以离开了。真是很不好意思。”
凌远的笑容得体的能上新闻:“还是多亏了公安干警,不然我真是说都说不清了。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改天送锦旗,一定!”

12
凌远办完手续,李熏然送他出去,他们并肩走在楼道里。天仍黑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李熏然的肩膀挨着凌远的,匀到了一点男人的体温,他递车钥匙给凌远,说:“你先开我车回吧,这个点儿也打不着车。我这还好多事儿。你回去好好休息,这一宿……”
凌远在楼门口拦住他:“外面这么大雪,你穿成这样就出去?”他抻了抻李熏然的毛衣,“你别管我了,几点下班?”
李熏然看着外面一片白,叹了口气:“不知道呢。”他悄悄握住凌远的一个手指头,觉得心里越来越烫。他呼出一口气,道:“快走,我送你出去。”他用力拉住凌远那一根手指,推开门,毫无犹豫的走进风雪里。

公安局大院灯火通明,鹅毛大雪一片片的在灯光下发亮。雪太大了,黑夜都显得不那么深重。放眼望去哪里都是涂地的白,哪里也都是凛冽的冷。
李熏然迎风拽着凌远,不管身后凌远的任何不赞同。他们走到大楼转角处,李熏然极其专业的四处打量摄像头。
他在确认这是一个死角后,甚至还没来得及对凌远说些什么,就被夹带进一个不由分说的怀抱里。
凌远手忙脚乱解开大衣的扣子将李熏然圈住,他单薄的身体和单薄的衣服很轻易的就镶嵌在凌远的温暖里,再不怕刁钻的冷风乱窜。
凌远的手扣在他修长而冰凉的后脖颈,他们慢慢的陷入温柔又热烈的吻里,凌远温热的舌舐过他唇上干裂细碎的伤口,带着令他甘之如饴的细微的痛。
雪仍似鹅毛,李熏然顾不上销毁一路的脚印。灯仍辉煌,给一尘不染的白茫茫难得投上一片纠缠的阴影。
冬至的夜最漫长,冬至的风最冷酷,冬至的雪最凶悍,但有人的心里最温暖。



对不起,我太久没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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